窗口后的身影动了一下。
格蕾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陆斯恩从楼上下来了。
“格蕾丝小姐。”
他语气礼貌道，“凯瑟琳告诉我,你没有进来坐坐，我想应该是有其他事，所以不打算打扰你。”
他表面镇定，内心却忐忑,格蕾丝是不是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
可是她是怎么发现的呢？
他觉得自己明明伪装的很好啊。
格蕾丝笑了下：“的确，我是有点赶时间，但见你一面的空档还是有的。”
她往前一点，眨眨眼,“还是说，陆斯恩不想见我吗？”
陆斯恩的呼吸凝了下。
他先前因为凯瑟琳的话本就有一些动摇，也在夜里辗转反侧多次,确认自己是喜欢格蕾丝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也没有见过很多次，但是格蕾丝对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吸引力。
可如果他不将自己心意表明出口，格蕾丝如果在舞会上被王子、或是其他贵族大臣选中,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
陆斯恩静了静，随后问：“听说格蕾丝小姐也受邀参加王子的舞会了？”
格蕾丝一挑眉：“对呀。”
“……”
陆斯恩想问,那你期待会被选中吗？
可他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肩负的骑士责任,想起自己差一点点就死在了战场上的经历。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
他并不能确保格蕾丝幸福。
陆斯恩垂下眼睫，片刻后笑了下,说：“那祝你好运。”
格蕾丝：“？”
祝你好运？
就这？
我是听你来说这个的？
格蕾丝也茫然住了，陆斯恩却先一步向她礼貌道别，转身走回屋子内。
“……”
格蕾丝琢磨了两秒。
她非常了解陆斯恩,所以知道他刚刚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是想对她说什么的，只是出于什么其他原因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
好在格蕾丝也不急，刚好可以多欣赏一会儿陆斯恩的纠结也很有趣。
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后问夜莺：“你感觉到他想说什么吗？”
夜莺摇摇头。
夜莺只能理解说出口的爱，察觉不到人类在言语下暗潮涌动
的情绪。
它想了想，问：“他是真心地祝愿你吗？还是更希望凯瑟琳能够入选呢？”
啊。
那格蕾丝岂不是他的敌人？
“还好你不是人类。”
格蕾丝怜爱地看着它，“不然感觉你会被渣男骗八次。”
夜莺：“……”
格蕾丝问：“现在你怎么打算，还想为卡特寻找红玫瑰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
发现所谓的纯爱战士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谎言，夜莺只感到愤怒。
“这就对了嘛。”
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格蕾丝顺便暗戳戳地夹带私货，“你与其为这个渣男彻夜歌唱，寻找玫瑰，还不如为我们瑞拉真的想想办法，至少她是一个真心想参加舞会的可怜小女孩。”
系统：“……”
可怜的夜莺小姐。
刚被渣男骗完，现在又要被恶女骗了。
不过夜莺是自愿为人类去实现愿望的，而瑞拉又是个善良有孝心的女孩，这点她在榛子树上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
既然不用找红玫瑰了，那夜莺的任务就只剩下了帮助瑞拉。
“我记得，那个可怜的女孩正在为她没有一件足以参加舞会的礼服而哭泣。”
夜莺说，“我想想，嗯……也许我可以召集我的同伴，用阳光般的金丝、月光般的银线编织出一件世界上独一无一的礼服，让她能够去参加舞会。”
童话世界总有一些梦幻般的、不合现实逻辑的故事展开。
格蕾丝归结于主角们的金手指。
但格蕾丝还是很想吐槽，如果你把这个送给凯瑟琳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还找什么红玫瑰啊！
夜莺补充说：“当然，这还需要一些时间。”
格蕾丝警觉问：“夜莺，这应该不需要你或者你的朋友牺牲自己的生命才能换来吧？”
见夜莺没说话，她立刻强调说，“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牺牲——哪怕瑞拉是个好女孩，你也不用实现她的愿望而付出代价，否则如果她知道的话也不会为此快乐的。”
“如果在编织礼服的过程中有困难的话，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你们所缺少的材料、你们所遇到的问题，我是聪明的人类，你们该让我来考虑怎么解决。”
“我有金银珠宝，可以兑换财富。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去布兰特男爵那边敲诈。”
系统：“
？”
大孝女，真有你的。
夜莺啾啾了两声，像是发出了笑声。
“我知道了。”
夜莺说，“也许是我从前想错了，我以为没有人类会在乎一只小鸟的生命，想用自己的生命为人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格蕾丝说的如此郑重其事，像是真的怕她会牺牲自己。
它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类珍视的感觉。
这感觉很好，好到夜莺觉得一点都不想死。
“我会珍重自己的生命的。”
它拍拍翅膀道，“谢谢你，格蕾丝，如果之后有问题，我会飞到你的窗口前通知你的。”
—
随着舞会日期渐近，特曼妮夫人对格蕾丝和杜苏拉的要求也逐渐严格了起来。
她们被命令少出门，待在家中练习贵族淑女的礼仪，走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舞蹈。
毕竟她们的目的是让王子在舞会上选中自己，空有美貌，在跳舞时丑态百出也是绝对不行的。
格蕾丝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点上露馅。
在上个世界，格蕾丝曾经也打算学一点宫廷舞蹈，以便成功融入土著娱乐生活。
但是她在执政期间忙碌到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再退位成王太后之后则更喜欢满世界乱跑。
所以她对于宫廷舞蹈，只能说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水平。
但是特曼妮夫人是从小就开始培养杜苏拉和格蕾丝的，当她检查格蕾丝的舞步，发现她跳得一塌糊涂、完全不合规矩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质问。
“格蕾丝，你是怎么回事？”
特曼妮夫人声音拔高道，“你从前在舞蹈上一向都是最出色的，你是怎么了？”
“……”
格蕾丝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没办法，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有练习，有点生疏了。”
格蕾丝努力糊弄过去，“不用担心，母亲，在接下来这段日子中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特曼妮夫人严厉地盯着她：“舞会在下个月就要举行了，格蕾丝，你必须抓紧时间了。”
她绝不能容忍格蕾丝用这种状态去见王子。
别说选成王妃了，简直会降罪整个布兰特家。
特曼妮夫人又看向自己的一女儿，道，“杜苏拉。”
杜苏拉昂着头，非常
自信地出列。
作为土著，杜苏拉自然展现出了她稳扎稳打、苦练十年的舞蹈水平。
格蕾丝虽然平时会在内心吐槽这位妹妹的性格很不像贵族，但是她的礼仪和舞蹈确实在严母的逼迫下没得挑刺。
“真好。”
特曼妮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拉踩格蕾丝，“你该像你妹妹学学了。”
而格蕾丝则问旁边的瑞拉：“你会吗？”
“只会一点点。”
瑞拉谦虚说道，“在小时候有学过……但是也有四五年没有学过了。”
在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被送去学过很多贵族小姐们的基础课程的，当然有印象。
加上宫廷舞步并非要什么高深的舞蹈技巧和童子功，就算几l年不跳，补回来也很快。
“真是巧了，瑞拉。”
特曼妮夫人听到了她们姐妹的悄悄话，却十分难得地对着瑞拉露出一个微笑，“王宫已经派人送来了舞会的邀请函，没有你的那一份，所以我想，刚好你也说了你不擅长跳舞和社交，就留在家里吧。”
瑞拉懵住了。
她一时间没敢说话，还是格蕾丝先问：“为什么瑞拉没有邀请函？”
特曼妮夫人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只说：“母亲也不清楚，或许是王室也有自己的考量。”
不对啊。
格蕾丝皱眉想。
可瑞拉又不是黑户。
她始终是布兰特男爵的女儿，名册上应该有她的名字，为什么会没有邀请她呢？
特曼妮夫人只将格蕾丝和杜苏拉的舞会邀请函分别给了她们，邀请函做得非常的精美，上面像是还喷了好闻的香水。
格蕾丝则悄悄看了瑞拉一眼。
瑞拉垂着眼，没有看邀请函，也没有看任何人，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格蕾丝为她不平，提议说：“我们可以用其他理由带瑞拉入场。”
就像特曼妮夫人，也可以利用自己是她们母亲的身份进场一样。
邀请函并非是唯一途径，只是宣告一个能有被王子选妃的机会。
“不，不，不。”
特曼妮夫人说，“我们都走了，谁来看守家里呢？”
为了维持人设，她不能像从前那样，直接凶巴巴地和瑞拉说，你就得家里做家务，而是用了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瑞拉，家里需要有人在。而且你还小，以后还会有舞会的机会的。这次就先让你的
两个姐姐去参加，好吗？”
瑞拉安静片刻，笑了笑说：“……我知道了。母亲。”
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在特曼妮夫人离开后，格蕾丝立刻对瑞拉说：“我会再为你想办法的。”
“没关系的。”
瑞拉摇摇头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参加舞会，即便有，夫人她……也不会允许我参加舞会。”
即便真有属于她的邀请函，也许也被特曼妮夫人拿走了吧。
她努力让语气欢快起来说，“姐姐想练习跳舞吗？我可以陪你。”
“虽然我没有机会了，但如果姐姐真的被王子选中，成为了王妃，那我就是王妃的妹妹啦。”
格蕾丝最近一直对她很好。
而且瑞拉能感受到，格蕾丝对她的好并不是虚情假意。
如果格蕾丝拥有了权力，是不是也许可以从特曼妮夫人这里救出她？或者至少给她一个离开家庭的契机。
其实她要的也只是一个逃离家庭的机会而已。
所以她现在多对格蕾丝好一点，也许姐姐日后就会记得呢。
“……”
格蕾丝原先其实打算摆烂的。
但看着瑞拉的眼睛，她不忍心拒绝，只能道：“好。”
瑞拉想了想说：“那就晚上吧。等夫人睡着后，我们就去院子里练习跳舞。”
格蕾丝答应了和瑞拉的约定。
于是当天晚上，格蕾丝在万物入睡后偷偷地醒了过来。
她尽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没想到还是把隔壁床的杜苏拉给吵醒了。
杜苏拉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格蕾丝说：“……”
有种半夜偷偷卷突然被卷王室友发现的心虚感。
她半真半假地说道：“母亲不是说我的舞蹈太差了吗，我请了瑞拉和我一起练习，希望能在舞会前重新练好。”
“瑞拉？为什么请瑞拉？姐姐，你请教我不就好了。”
杜苏拉有点不服气道，“瑞拉都多久没跳了，你居然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我。”
格蕾丝：“……”
她居然品出了一丝杜苏拉在争宠的意味。
杜苏拉却已经效率很快地换好衣服，道：“我和你一起去，让我也看看，十四岁之后就没有学过跳舞的瑞拉到底能会多少？”
……
庭院内。
瑞拉已经等了一小会。
她听到脚步
回头看向格蕾丝
欢快道：“姐姐！”
继而又看向了格蕾丝身后的杜苏拉
神色有一瞬的意外
“杜苏拉姐姐也来了？”
杜苏拉高傲道：“听说瑞拉要和姐姐一起练习跳舞
所以我来看看你的实力
以免把姐姐教坏了怎么办。”
瑞拉笑了下
带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心酸：“的确
我也有很久没有跳过了
所以还要麻烦杜苏拉姐姐指教。”
夜莺也正在她们的的庭院内。
从前它为卡特彻夜地歌唱
后来它清醒了
知道那是不值得的。
现在它飞来布兰特家
想看看她下一个想帮助的对象正在做什么。
哦
天哪
这个小可爱正打算跳舞。
今夜月光很好
夜莺情不自禁地为她歌唱起来。
月光下的庭院里
瑞拉穿着最普通的一袭长裙
伴随着夜莺的歌声翩翩起舞。
一开始
瑞拉的舞步比起杜苏拉来确实有一点生疏
也不够她那么流畅稳定。然而随着瑞拉跳着跳着
?)
她的动作也越来越自然
越来越轻盈
古板优雅的宫廷舞步被她跳出了独属于这个年龄的轻快明朗来。
没有舞伴
也不必要舞伴。她在月光下转圈
像是聚光灯落在这世间唯一的主角上
熠熠生光。
其实在知道王子要举行舞会那天开始
瑞拉就有在偷偷练习。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但是她还是一直在等一个奇迹。
只可惜奇迹没有降临。
在瑞拉演示完毕、微微鞠躬后
杜苏拉呆了几l秒
随后才说：“……好吧
我承认
你的水平——也还行
也就比我差一点而已。”
瑞拉轻轻笑了笑
道：“谢谢姐姐夸赞。”
“真的很不错。”
格蕾丝鼓掌道
“你不去舞会的话
简直太可惜了。”
她故作遗憾地叹口气
对瑞拉说
“为了补偿你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格蕾丝从口袋里了拿出一封类似信的物件
递给瑞拉。
瑞拉虽然有点莫名其妙
但还是道：“谢谢姐姐。”
她打开信封
从中拿出了一张被撕得四分五裂
又用胶水重新粘合而成的纸
愣了愣
翻开看到第一页写着“亲爱的瑞拉·布兰特小姐。”。
再往下读
她的手有点发抖。
瑞拉抬眼
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这是……？”
那是格蕾丝心存怀疑
所以翻遍了全家
最终在没丢的垃圾桶里找到的属于瑞拉的舞会邀请函。
真可惜。
格蕾丝在心中恶趣味地想。
特曼妮夫人如果一把烧掉它
就不会给她留下这个机会了。
所以啊
做人不斩草除根是不行的。
“我说过
我会带你一起去舞会的。”
格蕾丝笑着看向她
“姐姐没有骗你吧？”！